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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少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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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停下的雪突然間又肆虐起來,還好風不是很大,許北漠藏在元天殿一旁的石頭縫裏,搓著手等著洛朝請命出來,心底難以按捺想要立刻就沖下山去的沖動。

羅曦竟然出現了,或者說,她的簪子竟然出現了。

可她明明在七年前便不在人世了,當年將早已斷氣的她送回青月城的還是洛朝和許依。

那時候,自己明明看到了她緊閉的雙眼僵硬的身子蒼白的唇,甚至現在想起,心底都是一陣顫栗。

北漠記得很清楚,那支玉簪子,是自己親手放在她的棺柩中的。

那是羅曦這一生最珍愛的寶貝,是洛家的傳家之寶。

這其貌不揚實則是一件仙物的寶貝最初只是她許北漠與洛朝的定情之物,那會兒她賴在她阿娘肚子裏不舍得離開,她阿娘當機立斷地拉上裙子便親自挺著個大肚子挪到了洛朝家借寶物來順產。

三歲的小洛朝正拿著那玉簪子在家裏四下亂戳,一不小心撞到了北漠她阿娘身上。

北漠她阿娘和洛朝他阿娘是結義金蘭,洛朝這一撞,兩個阿娘相視一眼,會意一笑。

洛朝阿娘:“朝兒,猜猜小姨肚子裏藏的是什麽?”

小洛朝好奇地瞅了半天,試著答:“冬瓜?”

那會兒他最喜歡喝冬瓜湯。

北漠阿娘拍手笑道:“就是冬瓜!”

一雙眼睛登時亮得像星星,小洛朝興奮地跳起來舉著玉簪子就去戳北漠阿娘的肚子:“朝兒要喝湯!”

這一戳,將發懶的小北漠給戳得呱呱落地。

洛朝阿娘將藏在櫃子後面的小洛朝給揪了出來,歡天喜地地給他看繈褓中的小北漠。

瞅了半天那麽小的小北漠,小洛朝顯然比他阿娘要淡定許多,半晌後才咽了咽口水伸舌頭舔了舔嘴唇,擡起小頭眼神兒無比期待:“娘,啥時候拿去燉湯?”

他阿娘噗嗤一聲笑出來,一把奪了他還攥在手心兒的玉簪子放在了繈褓中:“這是你媳婦兒,可不能拿來燉湯。”

雖然不知道媳婦兒是個什麽玩意兒,但這句不清不楚的話卻徹底讓洛朝顛覆了對冬瓜湯的理解,以至於以後每次喝冬瓜湯都要懷疑裏面是不是有個叫媳婦兒的小東西,直到不久之後他便再也沒勇氣去喝上一口。

直到多年後,洛朝還會幽怨地盯著她嘆息道:“怎麽就不是個冬瓜呢。”

她就笑著不說話,回頭便會做兩碗冬瓜湯送到洛家,一碗當著他的面慢慢喝完,一碗灑在四周的墻角裏散味兒。

總而言之,她和洛朝就是天生的冤家,雖然相處還和睦,但總也歡喜不出來。

但羅曦對洛朝的喜歡,卻是從小就表現很明顯的。

小羅曦第一次聽說什麽叫做定情之物後,便在懷裏兜了幾個北漠最喜歡的果子來找她,說北漠你又不喜歡洛朝,不如把那簪子給我吧,我給你果子吃。

小北漠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但又不敢直接找阿娘要,便趁著沒人在家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最後無功而返,又實在放不下那散著香味的果子,於是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簪子是洛朝家的,他們家肯定還有很多,要不我把洛朝送給你吧。”

小羅曦只覺得這次賺大發了,十分開心地接受了這個建議,兩個人便達成了果子換洛朝的口頭協議。

後來兩人長大,還清楚地記著這件事卻又無法當真的便只有羅曦了。

幾年後,洛朝羅曦和許依都出了城入了仙門做仙山弟子,只有北漠留在了青月城,唯一能讓她聊解相思的便只有那支玉簪子了。

再後來的那一年,她有了南河,洛家堅持退婚,卻沒有追要那支簪子。

她便也不再把它當成寶貝,開始每天都戴在頭上。一年後,恰是羅曦第一次回家看她,雖然沒聽羅曦說什麽,但她知道她終於得償所願與洛朝在一起了。

那會兒,她幾乎都已經忘了自個兒頭上的簪子曾經還有一個非凡的意義,調皮的南河卻趁她不備踮起腳尖便撤掉了那玉簪子。

待她反應過來時,簪子已經被南河那胖乎乎的小手遞到了羅曦面前。

他奶聲奶氣地說:“這女人戴這東西太難看了。”

他總是叫她女人,沒大沒小的,好像強調似的。

羅曦楞了半晌,直到她笑著點了點頭,才遲疑地接過,眼睛裏卻早有掩不住的驚喜。

從此之後,所謂定情信物,才又有了真正的涵義。

北漠一直在想,自己禍害了洛朝這麽多年,最後能成全他娶上羅曦,也算是給他一個最完美的交代了。

但她卻萬萬沒想到,自那次之後,她與羅曦便從此天人相隔。

而七年後,洛朝成親了,新娘子卻不是羅曦,而是她們從小便討厭的許依。

她曾為此事抑郁了許久,想不通為什麽小時候的洛朝不長眼睛把她當成冬瓜長大後又瞎了眼看上了許依。

但她知道,洛朝才是最痛苦的人,所以才忍了下來。

畢竟,七年真的太漫長了,長到時間已經開始淡了當年所有的執念。

但是,羅曦好像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沒錯,是羅曦回來了。

這個想法開始壓下了她之前所有的驚惶無措,她想,羅曦回來了,羅曦起死回生了,這是一件多麽好的事情。

但欣喜卻在一瞬間又煙消雲散,她想起了喬知延的話。

他說,一個女妖劫走了許依,留下了簪子。

他說是女妖。

仙山弟子不可能連人和妖都分不清,既然是妖,必有妖氣,除非刻意隱藏。

但羅曦怎麽可能會是妖,她明明是人。

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她想,即便羅曦已不是人,那也會是鬼或者魔,怎麽會成妖。更何況,倘若羅曦當真還在,已經七年了,她一定聽說了青月城的變故,為何不來西華山找洛朝?

難道羅曦聽說了他要成親的事,不願親自出面所以找了妖來代她?

或者,這只是個被精心設計的陰謀?

只覺得心裏愈來愈亂,北漠不願再想,一擡手抓了把雪便向臉上一扔。

“出門又沒洗臉?”一個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憨實聲音夾著風雪從石頭縫外鉆了進來,把她給嚇得一個哆嗦,“主子你腦子被牛踢啦,洗臉這種事情還就地解決,被別人看到阿朗很丟面子的。”

是阿朗回來了。

在她還未出世的時候,阿朗便被她阿爹救回了青月城,那個時候他的修為剛足以化為人形,卻險些被人給剝了內丹。所以,自打出生起,她便成了名副其實的放牛娃,或者說,阿朗在她的威逼利誘下不得已成了她的坐騎。這麽多年來,一方面,他死活都不改直呼她為主子的陋習,另一方面卻又成天做著大逆不道的事。

腦子正混沌的她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立刻清醒了許多,好像終於回到了現實,便擡手抹勻了臉上的雪,從石頭縫裏鉆了出來,擡頭看著眼前長得雖壯實但眉眼俊秀得似個凡間的白面書生似的阿朗,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許丫頭都被搶了,阿朗當然要回來告訴主子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了。”阿朗的臉蛋白裏透紅,很是興奮,“主子咱們慶祝一下,一起吃嫩草去吧。”

“我都已經知道了。”她擡頭看了看元天殿緊閉的大門,“洛朝正在和諸位仙長商量對策,雖然已經派了人下山探查,但現在也不知道進展如何。”

“原來主子在這裏等他。”阿朗登時來了氣,瞪著眼憤憤然,“他都不要主子你了,吃嫩草的好事兒怎麽能算上他!”

“你這牛年紀輕輕的怎麽就知道惦記嫩草!”北漠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腦門,認真問他,“你去迎親,有沒有看到劫走許依的是誰?”

“女妖啊。”阿朗沒想到她會關心這個,仔細回憶了一下,道,“好多的女妖,紅的綠的黃的都有。”

她楞了一楞,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有沒有看到誰進了花轎?”

“一個女妖。”阿朗摸著下巴,盡力地詳細描述,“穿著綠色的裙子,頭上也是綠色的發飾,身上有點青草味兒。”

知道他的關註點一向與眾不同,北漠也不再強求,皺眉想了想,道:“阿朗,我想下山。”

默了瞬間,一向穩重如山的阿朗跳了起來:“主子你想通了?阿朗也想回家!”

聽到“回家”兩字,她的眸光一黯,心底的憂傷霎時間漫出,與在天地間翩躚而飛的雪花融成了一片。

“回家的事以後再說。”她顫聲開口,神色卻已然平靜,“洛朝已經進去大半個時辰都還沒有出來,想必是那些仙長不同意他下山,如此一來,便沒人能帶咱們下山了。咱們不等他了,我現在就去找師父。”

她一定要知道,羅曦是否真的已經回來了。

那可是她的羅曦姐姐,從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

無論往昔如何,此時今日,於她而言,最難得的便是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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